《我是余歡水》:重回荒誕喜劇的現實主義起點

2020年05月15日10:42  來源:北京日報
 
原標題:《我是余歡水》:重回荒誕喜劇的現實主義起點

  原標題:重回荒誕喜劇的現實主義起點

  網劇發展了這麼多年,橫空出世的《我是余歡水》(以下簡稱《余歡水》)算得上一部有標志性意味的作品。它的豆瓣評分不是最高,最近還一直被一星拉低,它的點擊量也不是最高,話題數也不是最多,但是它獨到的喜劇感、極致的荒誕感以及強烈的批判性,是近些年的網劇中絕無僅有的。

  《余歡水》隻有一個最鮮明的主題:中年危機﹔故事很簡單,甚至有點過時老套——跌入谷底的中年挫男余歡水如何逆轉翻盤,當然還遠沒有走上人生巔峰。余歡水開局就遭遇妻子出軌,被公司從上到下盡情羞辱,在岳父家還被小舅子冷嘲熱諷,兄弟欠債不還鬧絕交——在這個關頭還被查出了晚期胰腺癌,簡直慘到無以復加。這種極致化的編劇技巧產生一種強烈的戲劇張力,就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反彈。就是在這種慘狀的暴露中,將社會與婚姻中的各種不堪與陰暗窮形盡相,引起共鳴,這也是很多人喜歡前5集的最重要原因。

  王小波在《革命時期的愛情》裡寫道:“人在無端微笑時,不是百無聊賴,就是痛苦難當。”我相信每一個中年人都會有無數“無端微笑”的時候,但是更多的時候我們將那種微笑掩藏,直到看見熒屏上余歡水經歷的全面潰敗,我們會在哈哈大笑后略感心酸,中年危機重壓產生的打擊感隨時會在人心中刺痛一下。太多人都有被老婆嫌棄不賺錢的時刻,都曾大周末被鄰居肆無忌憚的裝修聲吵到崩潰,都會在領導面前撒謊隻求不扣那點微薄工資,都會在看似正規的商店買到昂貴的假貨。《余歡水》的智慧之處在於:它是以喜劇的方式進行反諷,不販賣苦難,甚至在最悲情的時刻來個電話,打破那種慘絕人寰的情緒。它真正的目的在於對社會眾生百態的曝光,在一種獨有的諷刺性和批判性的口吻中抵達人生真相。這種創作態度甚至讓人想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荒誕電影黃金時代。

  如《苦惱人的笑》,裡面的男主角幾乎是余歡水的反面——一位從不願意講假話的記者,但是也因此遭受了事業上的沉重打擊,電影對社會上依靠講假話往上爬的丑態進行辛辣諷刺,成為1980年代初思想解放時期的重要作品,最根本的就在於它深刻的社會批判性。而《黑炮事件》對當時社會某些不合理制度“黑色幽默”式的表達,更是將中國荒誕劇的水准拉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但是1990年代以來,大眾文化追求扁平的商業化和娛樂化,文藝作品的思想性和批判性讓位於票房與市場,荒誕主義作品幾乎銷聲匿跡。近年《驢得水》在特定歷史語境下對國民劣根性的批判頗為難得,及至《余歡水》,以小人物的視角透視光怪陸離的現實社會,不是為批判而批判,為諷刺而諷刺,而是選取與普通人生活息息相關的熟悉場景和對象,讓人看完后能對自身處境有所思考,這一點,讓作品散發光芒。

  事實上,荒誕喜劇屬於喜劇中創作難度非常高的。它不像普通喜劇那樣,可以靠肢體和語言這些表面元素做支撐,可以不涉及矛盾與真相——后者在當下中國非常有市場﹔荒誕喜劇必須敢於跟現實真刀真槍地交鋒與糾纏,需要對社會與人性有更深刻的體驗和洞察。《余歡水》的荒誕性與批判性實際上建立在高度的寫實之上,這種寫實類似上世紀九十年代《一地雞毛》《煩惱人生》那樣的新寫實主義文學,余歡水不就是二十一世紀的小林和印家厚嗎?它在劇情設置上可以天馬行空,但是故事背景卻是腳踏實地的生活。比如,余歡水隔著街道遠望放學后的兒子,被烏鴉屎穩准狠地砸中眼鏡。這種細節非常多,它帶著喜感,同時也帶著一種對小人物的人文關懷,現在還有多少電視劇能這樣用心表現那些被急速發展的時代甩出去的底層人物?

  《余歡水》的出現是可喜的,它展現出來的批判精神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對比同樣表現男性中年危機《如果歲月可回頭》中的虛假與矯情,確實高出了好幾個檔次。但是它也有明顯的缺點,最大的問題是虎頭蛇尾,后半部從城市森林進入自然界,戲劇張力驟然鬆懈,陷入臨終關懷的溫情窠臼。黑吃黑的俗套敘事,和主旨關系越來越淡化,批判性也大減,前后像兩個作品,頗為可惜。但我還是願意將它看作一個起點——網劇恢復批判精神、走向真正現實主義創作的起點。

(責編:湯龍、孝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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